■本报记者 刁雯蕙
近日，2024年中国慢性病防控大会在京召开。会上，《英国医学杂志》“中国慢性病当前挑战专刊”正式发布。作为该专刊的发起人和组织者，深圳理工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控制工程学院讲席教授、《英国医学杂志》中国编辑唐金陵与香港中文大学教授杨祖耀合作，在专刊上发文提出医学应重审慢性疾病的概念。
过去几十年，随着新生儿死亡率和传染病死亡率的不断下降，以及人口老龄化和生活方式的改变，心脑血管病和癌症等慢性非传染性疾病（以下简称慢性病）已成为我国居民的主要死因。
2021年，我国慢性病死亡人数占总死亡人数的91%。我国人口虽然占全球的18%，但慢性病造成的死亡人数却占全球的26%。鉴于其涉及人数多、防治周期长的特点，慢性病已成为我国未来需要长期面对的公共卫生挑战。
在过去一个世纪里，生理、生化、组织学和影像等技术的进步大大提高了医学“观察”人体的能力，并使人们认识到，疾病总是始于分子、细胞、生化或生理层面的微小变化，而症状和体征只有在这些变化足够严重时才会出现。
这一认识促使医学对疾病的定义逐渐从基于患者症状和体征的传统模式，转向依赖于人体微观层面的变化，疾病的定义也被大大扩展了。例如，糖尿病是根据生化指标，即血糖浓度定义的；癌症是根据组织学特征，即细胞的形态结构定义的；高血压则是根据生理学指标，即血压定义的。
“我们不能仅仅因为技术检测到身体的微小变化，就将这些变化视为疾病并进行干预。定义慢性病需从病人的利益出发，考虑这些变化是否真正对健康和生命构成威胁，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否具有有效的干预措施，能使患者从治疗中受益。”唐金陵表示。
事实上，一些早期微小的身体异常往往终身都不会引起麻烦。例如，据中国的一项大型长期随访研究估计，86%的高血压患者终身都不会因高血压而发生心血管事件。又如，通过筛检发现的甲状腺癌和前列腺癌的死亡率与发病率之比很小，这意味着很多携带早期甲状腺癌或前列腺癌的患者并不会死于这两种癌症。
对于这些绝大部分终身都不会引起麻烦的所谓早期疾病，治疗的作用微乎其微。例如，在一般高血压患者中，不治疗的10年心血管病风险为6%，降压药能把这个风险降低1/3，即从6%降低到4%，绝对效果为2%。换言之，在100个高血压患者中，降压药10年内能预防2例心血管事件，而对其他98人没有任何作用。
在其他疾病的早诊早治方面，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John Iaonnidis及其同事总结了针对19种疾病的39种筛检方法的48个随机对照试验，结果发现，可降低筛检疾病死亡率的方法并不常见，可降低全死因死亡率的方法极其罕见或者根本不存在。另外，《英国医学杂志》2014年发表的一项研究发现，一般的无选择性的体检对降低全死因死亡、心血管病死亡和癌症死亡的风险没有作用。
然而，把早期微小的身体异常视为疾病进而展开治疗，给医疗卫生增加了很大负担。
唐金陵指出，当前很多慢性病的诊断都依赖一个主观确定的诊断切点，而这些切点的微小下移会导致大量新增患者。因此，医学界应重新思考慢性病的定义逻辑，从病人利益以及医学根本目的出发，只有当有效的干预措施存在时，早期、微小的身体异常才应被视为疾病。
“医学的目的是照护病人，而不是‘制造’更多病人。”唐金陵表示，“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们必须以病人为中心，重新审视当前的疾病概念和诊疗模式。”
相关论文信息：
https://doi.org/10.1136/bmj.q1858